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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吳鈞堯外籍老師家教】
我相信,有一種骨頭芽,發在心房。它長出身高,它模擬靈魂。它跟我們說,一個人身上住著好幾個人。他們,正跟你慢慢合全民英檢單字 word 檔一;你,也漸漸打開洞了。
阿之,未必叫做阿之。她是我國小同學,小二時,發燒過世。不一定「之」、「知」或是「芝」,一個事實是,老師上課時跟大家宣布阿之過世。我從那一天起,忘記她的名字。
我做過不少夢。夢中踩空。空處是斷崖、雲朵、是看不見底的,不知地獄還是天堂。天堂有長在腳下的嗎?若有,難道我在佛處?母親跟我說,那叫「轉骨」,在長大。踩空的夢有了說法支撐,到不成長、只變老,我再踩空,卻想到阿之。她踏進一個洞穴,裡頭大火綿綿,她冒冷汗、心悸,因高溫而發抖。火,有著另外的作用,烤問人間,除卻遺忘,還有記憶哪。
阿之擺明姓林,我多年後回鄉,曾訪她的家人,他們謝謝我記得她。阿之家捕魚、務農,四季匆匆來,作物季季青,人老,春天仍綠;事非,秋陽依舊紅。
阿萱住台中,她在臉書上找到我,邀請我參加會議。我們的晤談應該沒有後續,但無意中知道,她寫死亡詩,哀悼車禍過世的朋友。她花十年織一條白色圍巾,即將帶圍巾到美國,陪她一起手術。我吃一驚,彷彿遇見阿之。阿之帶著她踩空的洞,重返人間。
洞,在前塵延燒,燒到這頭來。洞,越縮越小,乾脆變成一粒指甲末,藏在心臟中。阿萱躲在她的心臟中,只能掰開一小個洞,偷偷望人寰。心的洞太小,沒能擠進太多人。跟成語「坐井觀天」有點像,但阿萱是「擁心朝天」,祈禱洞能撐開些,多擠進朋友,連死亡都好。朋友過世時,她沒看見烏鴉,但聽見烏鴉呀呀笑。是呀,再長大些,悲傷跟嘲笑都好,再擠大一點,讓她更有能力,嚐人間悲喜。悲傷,成為一種餽贈。
阿之的笑輕輕的。我懷疑,因為她的笑,我遺忘她的名字。但人的名字,得有人紀念才有意義,我用相思樹花蕊懷想她,阿萱用烏鴉叫,惦念車禍一場。
我回故鄉,不再看到阿之,但聽到她笑,淡淡的,彷彿一個陷阱,在路上,被鑿空,上頭鋪草。我們經常這樣捉弄玩伴。踩空,哎呀怪叫,呼笑連連。我到台中,看見阿萱。她說稱阿萱太老土,何不叫做Alison?我說都好,只要不是陷阱,都好。
阿萱撐開她的洞。沒有人記錄過程,只有枕在一旁的白圍巾,看見洞,怎麼長大、怎麼縮小?然後不見。白圍巾織十年,還不夠,要繼續織。要把淡淡的笑、淺淺的傷,都織進來。沒有傷痕地長大,是不可能的。被刀劃一大口,是大;在心頭開一小縫,更大。莫忘,阿之就這麼跌進去,跌得名字都沒剩下。但阿萱你,不是阿之,你有詩,已經可以為別人寫詩,而阿之只能繼續潛伏,成為陷阱。我長這麼大、而且老,哪會不明白幼稚的陷阱,但經常故意踩空,只為聽阿之,在樹後笑。
阿萱,喔喔,Alison,你還有很多機會踩空,你還在轉骨。我相信,有一種骨頭芽,發在心房。它長出身高,它模擬靈魂。它跟我們說,一個人身上住著好幾個人。他們,正跟你慢慢合一;你,也漸漸打開洞了。
這個洞台北美語補習班,不驅逐烏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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